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走動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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走動

過完年,我給閨蜜的母親——我幹媽也拜了年,給她買了東西塞了紅包。她把東西收了,紅包死活要退給我,記得剛畢業那一年給他包了五百的紅包,轉頭她就又回了我一個八百的。

我不想再收回紅包了。

閨蜜說:你趕緊收著吧,不然我媽都不知道咋辦了。

我說:你媽媽和我媽真的大不同。

之後反正也不著急上班,我準備到二姑家住幾天,再去大姑家走動走動。

小時候,我們很少走親戚,對親戚的印象基本都出自母親之口,我和親戚之間一直都有一種不熟的疏離感。長大以後有時間有能力了,也沒有要聯絡感情的意識,以至於畢業好幾年了,幾個姑姑姨娘我都從來沒有主動來看過。

我對母親這邊的兩個姨娘不是很留戀。

大姨娘在我初中時就離婚了,後來兒子結婚不久,兒媳婦就因為婆媳關系不和跑掉了,連唯一的兒子都沒有要;女兒結婚差不多十年時間,老公出軌,在她懷二胎的時候也和她離婚了。

現在一家三口都是離異的,帶著三個孩子住在一起。

大姨娘和兒媳婦的婆媳矛盾當時鬧的很大。

大姨娘把媳婦行琴說的一文不值,控訴她各種不賢惠、不孝順的事情。

母親和大姨娘也統一戰線,在我們面前說行琴各種壞話,說行琴容不下大姨娘,一定要兩個人分開住,以至於我對行琴的印象一直不好。

後來和大姐閑聊時,大姐說:你沒發現大姨娘和母親很像嗎?大表哥結婚之前,談一個攪黃一個,在行琴之前談的一個溫柔嘴甜,兩個人那麽相愛,最後還是給攪黃了。大姨娘要是和媽一個性格,有血緣關系的都被折磨半死,沒血緣關系的誰能忍受得了?

我雖不知事情全貌,卻覺得不無道理,最起碼婆媳矛盾不可能是行琴一個人的錯。

我之前因為母親的為人懟過她,我說:你幸虧是生在貧苦人家,要是生在古代那種達官貴人家裏,家裏丫鬟都要被你折磨死好幾個。

母親常遺憾沒有生兒子,我也懟:幸虧你沒有兒子,你要是有兒子,兒子也娶不到媳婦,娶到了也會被你攪散了。

二姨娘一家都住在合肥,來往更是稀少。

我在合肥上學的時候,曾到過表姐家幾次。

有一次,表姐和我傾訴,說他母親對哥哥家如何如何,從來沒有對她有過這樣的關懷。有時候,她提點母親,說你做的鹹菜好好吃,下次去我家能不能給我帶一點。

可是二姨娘就像聽不懂一樣,一直都沒有給表姐送來一瓶鹹菜。

表姐眼裏閃著淚光,在外人眼裏看來就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,卻給她帶來了很大的缺憾。

表姐結婚之後的那段時間,她說她過的很幸福,終於有了一種家的感覺。

過年,表姐將在外地打工攢的一萬塊錢交給了二姨娘。正月裏結婚,二姨娘又把這一萬塊錢給了表姐,說:我們沒有錢,這個錢就當是給你的嫁妝。

表姐說:我結婚除了這一萬塊,他們沒給我任何陪嫁。這一萬塊錢還是我年前給他們的,原封不動地給我了。

之後,表姐在婆家一直因為這個事被婆婆詬病,說她沒為這個家付出什麽,房子車子什麽都是她兒子買的。

表姐說她和婆婆矛盾不斷,其根源就是因為她在娘家沒有底氣,所以不被尊重。

結果去年十月份,表姐最終還是離婚了,兩個兒子歸她。

對父親這邊的親戚,也只有二姑讓我覺得最有人情味,雖然嫁的最遠,卻最常回來。每次回來都很熱情激動,給我擁抱,給我們買很多零食。

有一次,帶我們上街,在街上給我們買攤餅吃。那攤餅外焦裏嫩,好吃的不行,我們幾個吃的特別開心。

二姑看我們都很喜歡吃,繼續買。

我覺得自己吃的太多了,很不好意思。

二姑說:吃。喜歡吃,就多吃,這媽逼只要五毛錢一個,甩吃(卯足了勁吃)。

我們一連吃了好幾個,直到吃飽為止。那一次,真是過癮。

晚上,二姑都會和我們一個被窩,說著小時候的往事或者聊聊八卦。

這次,我說去二姑家住幾天再去南京,二姑非常歡迎。

二姐聽說了,也很想去,可是她還要帶孩子,家裏還有一堆活要幹,回程的時候,我就去南京了,他們要自己坐車回來。

她想了想,最後還是很惋惜地決定不去了,讓我帶兩瓶酒向二姑問好。

二姑是個性情中人,每天吃飯都喝一杯白酒。

晚上她燒了幾個菜,讓我陪她喝幾杯。我雖酒量不好,卻非常樂意。

閑談時,二姑很關心我在外面的安全,說我一個人在外面不容易。問我:你爸媽常給你打電話嗎?

我說:幾乎不打。一年也就和我爸打幾次吧。

二姑心疼地說:你爹媽真跟人家不一樣。我丫頭要在外地上班,我肯定要每天一個電話,不然我哪能放心呢?

我說:不打也好,打了反而我一整天的心情都弄的很糟。

我嘴上雖是這麽說,心裏還是莫名的酸楚。想起我閨蜜的母親在她高中的時候就每天都要打電話,現在閨蜜都結婚了,還是每天至少一個電話。

我想:這大概才是正常的家人吧。每天發生什麽,做了什麽,心情如何,互相都會關心。可是我就是沒有啊,父親發信息,都用書面語,生疏的很,說的像是陌生人之間的場面話,想深入溝通,就立馬消失。

如果我也有這樣的父母,大概也就做不了夜班這一行了吧,畢竟天天聯系,怎麽瞞得住啊。

命運啊,弄人。

這時,二姑突然收到了母親打來的視頻。

我來二姑家並沒有告訴她,也不知她在哪裏聽來的風聲,言語之間似有試探。

二姑怕母親生氣,不敢隱瞞,大大方方地說:何歡到我這裏來了,我們正在吃晚飯,二丫頭還給我帶了兩瓶酒,我們正在喝呢。

電話掛斷之後,二姑和我說:你媽跟人家不一樣。你到我這來她會生氣,本來我不打算講的,但是聽你媽那個口氣,好像已經知道你到我這來了,估計是你二姐跟她講的。我要是不主動說一下,免得到時候還說小侄女到我家來探望,給我帶酒喝,我這個做姑姑的,還刻意瞞著她,到時候就更生氣了。

二姑覺得這樣不好,就實話實說了。

事後,我問二姐。

二姐說她沒有說,不知道媽是怎麽知道的。

當天晚上,家裏就翻了天了。

母親見到二姐,臉色鐵青,二姐就知道不對勁,然後對二姐各種挑刺陰陽,到處找毛病吵架,二姐實在忍不了,就問她到底怎麽了。

母親這才哭天搶地,問她是不是給二姑帶酒了。

二姐怕母親生氣,一開始不承認,結果母親大發雷霆說:你二姑都已經打電話來給我說了,何歡到她家去了,你給她送了兩瓶酒,你二姑高興很呢,在我面前耀武揚威。我養的女兒,一個個就知道向著外人,都是白眼狼啊,全白養了。

二姐和我打電話哭死了。

我說:你就強硬一點,她怎麽不敢在我面前發火,不就是看你軟弱好欺負嗎?我到二姑家來礙著她什麽事?你帶兩瓶酒來,又不是拿的她的酒,她憑什麽罵你啊?二姑打視頻我就在旁邊,她還在考慮媽的感受,什麽時候耀武揚威了?

事已至此,二姑和母親的關系算是徹底無法崩裂了,想和小姑爺重修舊好的願望也徹底沒有希望了。

我回南京之後,就到大姑家來了。

大姑在我上高中的時候,就已經搬到南京了。我在南京待了五六年,從來沒有和她聯系過,竟不知道她家和我之前住的地方竟然只隔了一條江。去年下半年沒上班,為了省點房租錢去浦口租了房子,才知道我找的房子竟然就在她家隔壁。

大姑剛結婚不久,父親做煤爐生意,她在我家幹過一段時間。

當時母親總在我面前說大姑不好,以至於我很長一段時間都記恨大姑,曾給她倒茶的時候,還在她的茶杯裏放了一撮狗毛。

後來暑假去他家住過一段時間,才發現大姑人並沒有媽說的那麽壞。

她給我洗內褲,問我內褲幾天換一次。

我說:什麽時候洗澡,就什麽時候換,冬天的時候一個星期才換。

大姑和大表姐聽了都非常震驚。

大姑叮囑我女孩子的內褲要每天都換。

我點頭同意了,心裏想著這也不是我能決定的。

初二那年,因為衣服臟遭到了一個同學的恥笑。

那時候,父親在做煤爐生意,半夜拉原材料回來都是常事,我們也得幫忙一起運貨。煤爐裏面的保溫粉灰塵最大,衣服再怎麽保護也是弄不幹凈的。

當時是冬天,我每個星期洗一次澡,但是外面的外套每兩周才換一次。遭到同學的恥笑之後,我就改為一個星期換一次。

結果遭到了母親的責罵:衣服換這麽勤不要洗啊?反正有老娘給你洗,一點都不知道愛幹凈!

所以從大姑家回來後,我還是保持了什麽時候洗澡什麽時候才換內褲的習慣。

大姑和二姑是經常聯絡的,聽說了二姐的事。

她說:小姑爺那個事就不說了,這件事是你媽做的不對,侄女孝敬姑姥姥不是很正常的事嗎?這有什麽好生氣的?讓人寒心。

我又和大姑說起了媽的為人。

我說:大姑你根本就不知道媽是什麽人,她做這種事再正常不過了,從小到大我們不知道經歷過多少。

大姑說:我怎麽不知道。我們小時候都是一起長大的,怎個不知道,之前我在你家不是幹過一段時間嗎,天天在一塊相處。

之後大姑和我說起了她在我家打工的那段時間,所遭受的來自於我媽的不公正待遇。

大姑婚後生了兩個孩子,在農村又沒地方掙錢,父親就讓她跟著他幹活,每個月開六百塊的工資。

說好的六百一個月,母親到月只給她五百,她也不好說什麽。

父親安慰她說:以後我來補給你。

可父親壓根就做不了主,這事也就不了了之。

大姑說:你母親回回快到下班的時間了,又拿那麽多活出來,有的活跟水泥打交道,不能等到第二天,我就要把它幹完,經常搞到晚上十點多才回家。你父母忙,我還把你家衣服帶回家洗,我家裏還有兩個俠們,天天都是這樣。我就和哥哥說我不能再幹了,實在幹不了了。我不能講是什麽原因,畢竟是我大嫂,我要是再幹下去,之後搞不好連親戚的情分都要沒有了。

我竟不知大姑在我家受過這麽多委屈,不過很快就反應過來,不足為奇,母親不就是這樣的嗎?

打爐道的時候一天比一天拌得多,不從就是一頓毒打,對大姑這個親人當然也不會放過,不能打就拿別人重視親情,不好意思說傷情分的話,來無限壓榨。

我很慶幸我有了和大姑來往的意識,不然這段陳年誤解可能就永遠不知道了。

和大姑聊天,我也像是找到了知己。

我說的所有她都能理解。她也理解我一直沒有結婚,說:沒找好對象,就不要輕易結婚,不然就像你爸一樣吃了一輩子的苦。

因為相距不遠,後來大姑經常叫我去她家吃飯。我每回去都帶點東西。

她說:下次來不要帶。

我說:肯定要帶的。

她說:侄女到姑姥姥家吃飯還帶什麽東西?你是我侄女,就是天天來吃飯有什麽要緊,我又不是特地為你搞的菜,我們自己也要吃,不就添一雙筷子的事嗎?

她還總問我差不差錢,缺錢了就和她說,她會借給我,說我小姑娘一個人在外面不容易。

我不缺錢,我能感受到大姑的話不是客套,我若真的缺錢,她一定會幫我。她和二姑還有我父親都是一類人,是懂得愛的人,只是父親被母親壓迫,從此變得隱形。

我曾一直執著於父母的溫暖和關愛,一直拘泥在一片暗無天日的爛泥裏,痛苦到不能自拔,沒想到走出來以後,轉身一看,周圍都是花海爛漫,煦日和風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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